那兩道黑色的疤痕，不見了？！

穆晴明有點茫然地將鏡子放下，不大確信地擡手摸額頭跟眼皮，不再是凸起生硬觸感，而是平坦細膩的皮膚。

這不對啊，怎麽在青樾殿睡一夜還發生了這麽大的事。

穆晴明又舉起鏡子對照。

兩年了，鏡子裏重新出現一張粉潤細膩的臉蛋，變形的眼睛也恢覆了原來的樣子，大大的，水汪汪的。

這細皮嫩肉，長眉大眼，唇紅齒白的……

艾瑪。

“我也太好看了吧？”穆晴明非常不要臉地說了一個大實話。

此時推著荀楚到房門外的王錚不由地停下腳步。

然後就聽到穆晴明下一句話：“誒黎溪，我好看還是那誰好看？”

黎溪立刻會意，誠實地拍了一個馬屁：“當然是娘娘好看。”

黎溪不好明說玉夫人，穆晴明可一點不掩飾，對著鏡子看了又看，有感而發：“嗯，那女的，也就胸部比我大點吧？”

門口的王錚非禮沒聽。

荀楚微微垂下臉。

黎溪跟著不斷點頭：“早知道殿下有此能耐，娘娘早該跟殿下同房的。”

“咳咳，你說啥？”

黎溪湊過來小聲再道：“殿下雨露福澤娘娘之後，娘娘就變好看了……”

“給我閉嘴！”

雖然離房門也是有點距離的，但再聽下去好像不大合適，荀楚微微正了臉上的神色擡手，王錚推著他轉身離開了內堂。

兩人到了院子外，一陣涼風迎面吹來。

院中草木青青，蘭香襲人。

荀楚不由有感而發：“滄州許久不曾有此等怡人春色。”

王錚微微一怔，隨即應和：“心境逢春，草木皆綠。”

荀楚一字不駁，只是目光看得更遠，又道一句：“海棠花兒都開了。”

衛榮大步跨入青樾殿：“殿下，婆羅門弟子肖常德求見楚王妃。”

不用猜也知道肖常德來的目的，守墓燈到了，相思樹下埋藏的秘密估計已經被方玨找到，現在就等著尋找到鬼胎的原主。

“我知道了。”穆晴明應著聲從屋裏走出來。

荀楚與王錚在門廊下曬太陽，看那輪椅上的背影，穆晴明不由放慢了腳步。

蠢貓邁著步子從走廊那頭走過來，打破了原本挺尷尬的畫面。

穆晴明走到荀楚身旁停下來：“我身上的疤是你治好的嗎？”

荀楚繼續目不斜視賞景：“昨夜姝婳給你退熱後，便順手一治。”

這句無足輕重的姝婳舉手之勞，其實是主子昨夜破了朱厭的封印，奪了地藏佛骨弄來的，如今還不知此事會引起多大風浪，王錚心中甚是憂慮，但主子的樣子似乎毫不在意。

姝婳治的？也是，姝婳並非普通人類，又通醫術，她能治也不奇怪。

穆晴明：“那下次有機會我再當面謝謝姝婳。”

荀楚又不搭話。

她應該立刻走掉，但總想再多說兩句，所以沈默了許久她又說：“昨晚……”

“致玉給殿下請安，娘娘早安。”楚王殿下的玉夫人恰時出現，打斷了所有穆晴明的遲疑跟猶豫，也瞬間讓她接受現實。

穆晴明一言不發走下臺階，倒是宋致玉略微驚訝地看了她的臉，她的手，好一會兒才笑著說：“娘娘的傷已經好了麽？”

她不是瞧見了麽？

宋致玉道：“娘娘真是個美人坯子。”

“沒你胸大。”穆晴明撂了這句，丟下滿場的尷尬大步流星離開青樾殿。

本來又變回大美妞是件高興的事，但這高興的光景也就維持在看到鏡子的那一刻。

現在不管肖常德見到她露出的那驚鴻一瞥，還是其他婆羅門弟子的瞠目結舌，都沒讓穆晴明有一點優越感。

方玨見到她的時候也是驚訝了半晌，反應過來就是避禮地別開頭，硬朗的麥色臉龐染上了一抹紅潤。

但只是維系了片刻，因為穆晴明上來就問：“找到跟鬼胎關聯的東西了嗎？”

穆晴明理性又略帶嚴肅，讓方玨一下感受道這張好看的面容下，依舊是不大開心的內在。

方玨回答：“骨灰。”

但凡有女子上吊的相思樹，在守墓燈照耀之下，即便被雨水沖刷沒入泥土的骨灰，也被照出一層灰白的熒光色。

“我們必須得盡快破了這起案子。”

方玨的時間看起來十分緊迫，穆晴明問：“發生了什麽事？”

“昨晚有人破了婆羅之境的朱厭封印，拿走鎮印舍利地藏佛骨，朱厭不知所蹤。”方玨回答。

穆晴明大概聽明白是什麽事，但不知其中利害。

一旁的肖常德解解答：“朱厭是只兇獸，它若出現在世間會引起戰亂，當年地藏佛子為了封印它最終坐化，留下舍利鎮印，那枚舍利便是地藏佛骨。”

看來還得多看書才行，很多事情她都不知道：“那人既然能破朱厭封印，會不會也把朱厭給收拾了？”

“你忘了？婆羅之境的異靈不能被完全清除。”

也對。

“玨師兄！玨師兄！”邱子淩跑得腳底起煙，“朱厭……朱厭的下落找到了！”

“可被重新封印了？！”

邱子淩搖頭：“朱厭的妖力要吸收了大半，就算放出來也行不起風浪，而且發現的時候它被人用捆妖索綁著呢，而且還沒敲走了一個角。”

之前說過，婆羅門允許弟子吸收婆羅之力來提升修為，但這種吸收跟吃飯差不多，吃下去的力量會在日後施展術法時消耗掉。

而且，普通陰陽師能吃掉的婆羅之力非常有限。

就算朱厭被封印多年力量銳減，但吸食掉大半個現在朱厭的力量，已經是十分驚人的吞噬能力。

如果將普通弟子吞噬力量比作一塊可以抱起的石頭，那吞噬半個朱厭就是吞了半座大山的量。

這要真的是一個人幹的，並且還沒撐死的話，可算是史無前例了。

“可知是何人？”

“還沒找到，東殿使正在最近進出婆羅之境的陰陽師當中追查。”

“此人要是能為我婆羅門所用就再好不過了。”方玨有感而發，“我們得盡快回去。”

穆晴明便說道：“方師兄既然還有其他事情趕著去做，要不嘗試用我的辦法找到骨頭的原主？”

“那還等什麽？！”

“那就先幫我找一個很厲害的畫師來吧。”

穆晴明讓畫師畫出她在許氏死亡夢境裏看到的場景。

那株榕樹綁著很多絲帶，那表明有不少人去那裏許過願或祭祀，那麽將畫公布出去，應該有人能認出是什麽地方。

畫師根據穆晴明的描述，不斷修改到符合穆晴明的要求。

穆晴明看畫師畫到相思樹的時候，腦中莫名想起荀楚昨天早上說的話。

……“穆晴明，如果我依然陪不了你多久，你還那麽想留下來嗎？”

……“我不會回應你的心意，不會再對你好，你還會留下來嗎？”

當時只顧著惱羞成怒，現在想想，荀楚大概真是得到她死了的消息，驚慌之下說的這些。

不過那麽聰明謹慎的人，為什麽猜不出方玨的別有用心，就憑管家那沒前沒後的死訊，就不顧一切來找一個他頭一天才決定趕出滄州的她？

是關心則亂嗎？

還是因為當時她說了她如果次日就死他會不會後悔。

穆晴明習慣性，在思考時用拇指指腹摩挲另一只手的拇指指甲。

這會兒再次意識到，她現在的指甲圓潤飽滿，跟之前凹凸殘破的完全不同。

荀楚說這是姝婳給她治病後的舉手之勞，但昨晚她似乎看到的是荀楚給她上藥。

那仔細將她每一根手指，每一瓣指甲都摩挲擦拭的樣子，分明與上次在夢中感受的一模一樣。

對了，那些女子因為鬼胎夢游最終都上吊身亡，但她卻安然無恙在次日醒來。

就算是因為她有陰陽術可以防身，可至少她應該記得她是如何抵禦然後安全返回的。

但對於那個夢境，她記得的只有她擡頭吻了荀楚，然後醒來已是清晨。

後邊究竟發生了什麽？

啊，該不會是……

穆晴明心中突然冒出一個瘋狂的念頭。

“怎麽了？”一旁的方玨詢問道。

穆晴明猛然回神，她被是荀楚的假設弄得振奮不已，並且非常有預感地覺得，救她的人就是荀楚。

這突如其來的想法讓穆晴明反而特別鎮定起來：“沒什麽，我們盡快把畫作完成吧。”

穆晴明看畫師所畫的那個樹洞：“方師兄，原主應該就在這裏邊。”

看著幾近完成的畫作，方玨在腦中不斷搜索了一遍：“這地方我好似在哪裏路過。”

看來，這地方並不會很難找。

穆晴明轉頭看外頭已是傍晚時分，心裏突然又有了打算：“師兄，這畫要臨摹多份也需要些時間，我有個不情之請，這個案子的進度跟畫作在明天之前能不能先不然其他人知道？”

方玨不解：“是還有什麽變數嗎？”

“是我有件事需要確認，如果明早我不來找你的話，你就直接張貼畫作。”

雖然不知道她要做什麽，但方玨卻信得過這人，所以點頭答應：“行。”

穆晴明將事情交給了方玨，這個案子基本上已經算是破了，大概交給方玨之後也沒她什麽事。

原本打算這案子做完她就離開滄州，不過現在，她要確認一下，那個人是不是真那麽想讓她走，所以她又返回了楚王府。

不過她什麽都沒做，回到海棠閣倒頭就睡，就如同嗜睡那幾天不願意起來的狀態，不吃不喝就只顧睡覺。

夜闌人靜。

皎潔的月光籠罩著海棠閣。

滿院的花香讓夜晚顯得更加柔和。

此時，海棠閣內突然傳來輕微的動靜。

穿著簡單衣袍的穆晴明從朝向後院的窗戶爬下去，接著穿過梧桐路，竹林，在通過馬道門出了海棠閣。

她行動如常，但樣子看起來如同夜間幽靈一樣，魂不守舍地穿街走巷，朝著君安橋的方向走去。

而她才出了楚王府沒多久，身後就跟上了一個淺青色的身影。
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